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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塘厦镇的五金模具到南城工业园中的快递自动分拣机,从长安镇上的“工业眼”再到松山湖的机器手臂,工厂像是组成机器传动系统的一道道齿轮,它们彼此咬合,共同推动着这台机器的高效运转。
东莞人目睹了世界工厂过去这些年发生的变化。金融、环境、劳动力、新科技,生产要素的力量像一波又一波浪潮拍过来,让东莞的工厂在时间的河流里反复洗练。
智能制造企业主认为,东莞是一个适合创业的地方:这源于世界工厂强大的产业链配套能力,你能够在这里造出任何你想要的东西,在这方面它可能在全球独此一家。成千上万的新工厂冒出,也正是依赖这一先天的条件。
给生产线装上工业的“眼睛”,它能够让一台机器在一小时内检测3000张手机外壳,一分钟内检测8000个半导体晶圆。当数字化、智能化等新科技来到车间,世界工厂加快了它运转的速度。
统计数据显示,2021年,东莞市高新技术企业数量达6381家,这一数字在全国地级市中排名第二,仅次于苏州。
尽管杂乱甚至无序的工厂界面,让试图一探东莞制造业真相的人们感到迷惘,但产业观察者却认为,东莞的制造业从未停止过进化,旧产业和新产业在技术的变革中保持了嬗变。
企业管理者亦认为,创新一直发生在东莞的工厂当中,东莞早已不能再同昔日的世界代工厂划上等号。但他们同时承认,制造业中某些关键环节的缺失还在艰难地寻求突破,而这需要时间和坚持,即便是数字化、智能化也不能加速其进程。
“光滑”的模具
2021年7月18日晚8点,41岁的湖北宜昌人杜松龄,在塘厦镇街向阳路45号启益电器的一个五金冲压模具车间准时进入夜班状态。这是他在这家大型港资模具厂打工的第九年——2000年冬天,他和未婚妻扛着几十斤重的行李乘坐大巴来到东莞后,用公用电话给老家父母报了个平安,此后扎进这座城市的工厂。
他必须到岗,当晚车间有九个员工的模具需要他进行维修。杜松龄的性格踏实而稳重,21年间他一共换过7家工厂,但都在模具冲压行当。东莞多年的车间生涯,练就了他娴熟的技艺,现在只要听机床设备发出的声音,他就能判断做出来的产品质量如何。
相较工厂里常换常新的面孔,他这样的工龄已经属于少见。杜松龄的车间,主要靠70后、80后在撑着。很多人干了几个月、最多几年就走了。一来年轻人不喜欢,二来工厂的生产要求在提高,有些人来了又觉得干不了。
这是一家在东莞经营多年的大型港资企业,竞争一直都很激烈。“我们给爱立信供应某些模具产品,但爱立信在这些产品领域有一、二十家供应商,我们只是其中之一,爱立信会定期对供应商的产品进行评比,做得不好的,可能下一次就无法继续呆在供应商的名单中了。”杜松龄说。
在五金冲压模具做了二十年,这让杜松龄对机械制作多少有了些情怀。杜松龄有时会抱怨,东莞的模具厂,会为了追求效益,加之工人淘换率较高,而不愿为工人的培训投入人力和财力。
但即便如此,东莞的制造水平依然在一步步提升,这同时体现在生产的品质和效率上。二十年间,他手里的模具在一点点地变得更“精致”。“十多年前,机械零件很粗糙,公差大,现在我们做的产品,公差已经精确到几个“丝”(“丝”是机械制造行业俗称的长度单位,一丝等于1%mm),相当于一根头发丝直径的五分之一。”杜松龄举例说,“模具表面不允许有一点压伤和挂伤,折弯处必须做到很光滑,摸到手上不能感觉到刮手。”
几百家五金供应商给杜松龄所在的模具厂供货。二十年间,杜松龄见证了很多工厂的倒闭,那些管理能力效率上不去的,品质提升能力差的,环保不搭边的,以及扛不住各种成本压力的工厂,最终都因各自的原因而倒下,留下来的,都已经被市场淘洗了好几遍。
在东莞的各大乡镇,各式五金门店、厂房遍布街道的两旁以及工业园的内部,这让东莞的街道看起来带着一份“土气”,可能连官方也很难统计,东莞究竟有多少家这样的五金门店和工厂。他们给杜松龄所在的大厂供货,也给一些更小的工厂做配套。
新工厂
2021年7月15日下午3点,东莞市南城街道佳润科技园的厂房里,一名40来岁的工人正在给一台长约10米的机器做表面喷涂,这是一台快递包裹自动分拣设备——它利用扫描拍照相机、光电传感器对快递地址完成识别,并通过一个个交叉带小车完成智能分拣。向俊达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,对面相隔十米就是钣金厂,为向俊达的工厂提供金属结构件。
2015年,环保、用工成本的升级,让东莞的鞋履企业纷纷转场东南亚,做制鞋机的向俊达也不得不重谋出路。彼时电商的销售网络已经遍及中国的城市与乡村,快递业每年以很高的速度增长,根据国家邮政总局的数据,全国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在当年累计完成206.7亿件,同比增长48%,头脑灵活的向俊达意识到自己即将迎来人生的第二次机遇。
向俊达用不足一年时间筹划,于2016年组建了研发队伍,在原有的厂房里很快做出了第一套快递自动分拣机。到2018年,国内快递业业务量以及自动分拣设备的市场都进一步扩大,向俊达的企业一年营收已经达到8000万元。
从制鞋机到快递分拣机,看起来风牛马不相及,但向俊达说,都是自动化设备,其实并没有跨领域创业,更重要的是,他扎根在东莞这个拥有全球独一无二配套能力的世界工厂里——这儿能够做出任何你想要的产品。
人们可能有所不知,在2020年新冠疫情蔓延全球时,全世界的口罩机大部分就是从东莞发出。向俊达认为,东莞是一个适合创业的地方,因为东莞完善的配套能力,让它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响应生产的需求。
东莞像是一台时刻运转的庞大机器,所有的生产活动组成了这台机器的一部分,现在,互联网、数字化和智能化技术涌入车间,加速了这台机器的运转。
2021年7月16日下午2点,东莞市长安镇上沙海滨区中南南路西3号,三姆森光电科技有限公司的车间,几十名技术人员对数十台两米高的类似车床的设备进行安装和调试,完成调试后,它们将运往东莞乃至全国的3C、半导体、新能源等企业的车间。
这是通过视觉、激光、光谱等光应用技术对产品外观进行自动化检测的设备,副总经理温江山说,视觉检测相当于赋予生产过程一双眼睛,大到汽车零件,小到手机卡托和芯片半导体的尺寸以及划痕、瑕疵、污点等外观缺陷,都可以借由这双眼睛进行检测。
“一台机器能够在一小时内检测3000张手机外壳,一分钟内检测8000个半导体晶圆。”温江山说。早期三姆森给外资手机品牌提供视觉检测设备,此后,国内众多3C企业成为其大客户。
三姆森认为,到2025年,工业协作机器人(Cobots)可能会在所有机器人销售中占据34%的份额。这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机器视觉的改进,消除了现代工业中的低效与不准确。
温江山说,大约从五年前三姆森的业绩开始直线上升。他认为,作为3C电子等产业链的一个中间环节,“工业眼”的增长能够直观反映出工业产业链的智能化变化。2015年,三姆森的业绩才只有3000多万元,到了第二年业绩就超过了7000万。
产业结构嬗变
来到东莞,人们常想要一窥此地制造业的究竟:时间已经来到2021年,身为世界工厂的这座城市究竟拥有怎样的实力?当你真正踏进这座工厂丛林,又不免会感到迷失:东莞的老城区看起来很安详,新城区看上去很热闹,遍布工厂的二十八个乡镇则看起来鲁莽而魔幻。
汽车行驶在东莞乡镇的街道,路两侧永远有数不清的五金、机械等配件门市,住宅通常和大大小小的工厂杂处而居,这样略显粗糙的面貌让这个工厂丛林看起来像是一座魔幻之城。在这里,高效的生产和其貌不扬的厂房常常同时存在。
东莞市决策咨询委员会专家委员、市委党校教授孙霄汉认为,尽管东莞的工厂在外面的人看来杂乱无章,但东莞的制造业发展并没未失去其“章法”。一方面,传统产业在不断地经历进化,另一方面,新兴制造产业则在不断地冒出。
孙霄汉说,东莞不生产一根羊毛,但东莞却一直是全国毛纺中心。人们或许熟知东莞的电子厂,但东莞还拥有大量的电气机械,纺织服装鞋帽,食品加工,造纸,玩具制造,家具,化工,印刷包装厂。东莞在过去淘汰了无数的工厂,包括失去竞争优势的劳动密集企业,也包括那些不合规范的小企业。
人们发现,东莞早期赖以发展的港资、台资企业开始和大陆企业开始力量上的悬殊。孙霄汉说,这不是港资和台资的问题,“三来一补”的生产模式的问题。产业的推进,令港资台资中大量“三来一补”型企业逐步退出历史的舞台。对于大量的贸易加工型企业,利润率薄,对价格极度敏感,成本一上升就失去竞争力,同时也缺乏品牌,这类企业必然会走向衰落。
但一些产业例如电子产业链,却在本土头部企业如华为、OPPO、vivo的加持下不断集聚、壮大。温江山说,整个长安镇,手机上下游配套企业可能上千家都不止。
统计数据显示,2021年,中国高新技术企业数量排在前10的城市分别是北京、深圳、上海、广州、苏州、杭州、天津、南京、东莞和武汉。其中东莞市高新企业数量达6381家,这一数字在全国地级市中位居第二,仅次于苏州。
孙霄汉相信,大量的高新企业尚未体现在眼下的城市经济增长数字上,但其“能量”正在集聚,将来会有一个爆发。
徐福记食品有限公司营运总经理虞湛提到,近年东莞政府引进的企业,门槛都不低,例如松山湖,不是什么样的企业都可以落户,其中一些指标,如创新性、在行业的领先程度等都有要求。
温江山认为,东莞制造业这些年涌现出来的创新特征,令其不能再等同于昔日的世界代工厂。东莞制造业具备很强的进化能力,身在其中的企业能够感受到它的活力,政府对于创新和新兴产业的导向,决定了它在未来会有很高的成长速度。
2021年2月26日,《东莞市战略性新兴产业基地规划建设实施方案》发布,数字经济产业、新能源产业、电子信息产业,生物医药产业,智能制造产业,新材料产业,高端装备制造产业被定义为该市的七大战略新兴产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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